學長學姊們一一站上舞台,以會長及副會長為中心向舞台兩側延展,學長姐們相互牽手、流淚,暗濛的燈光灑下,每位學長姐的面容摻和著笑容、淚水。

幕,就這樣謝了。紅綢緞的幕上,貼著四個大字「日文之夜」。

學長姐們站在台上,窸窸窣窣,好一段時間只有沉默的啜泣,最後,從舞台最邊角開始,一個個學長姐開始訴說這一年來的感覺。

「坐在這裡的小大一們,去年我記得我坐在這個位置。」核心成員李胖學長伸手指了台前的位置,「去年那個時候,我記得我也是懵懵懂懂的,看著台上的學長姐們不停噴淚,那時我在想,為什麼他們會感動成這樣?」

學長抹了抹眼角,「現在,我終於懂了,一年的長度,在大學生涯來說,說長不長,說短卻又不短。

很難去想像,這一年的時間,我們幹了什麼。因為這之間實在有太多太多故事可以說,像是楷開剛組成系學會時體重直逼三位數,現在卻只剩下七十……」

台下的我們笑了,會長楷開也尷尬地笑了一下。

學長搔搔頭,表情也很是尷尬,「你們可以想像,他的體重與復出之間的關係吧!一年說長真的不長,這一年你們可以每天上完課回宿舍,男生相約打英雄聯盟打到三更半夜,女生也可以看YOUTUBE看到天荒地老。」

李胖學長手一劃,「可是在台上的大家,每一個人都為了我們的每一個活動,寧願犧牲假日回家,晚上睡覺的時間排演、開會。」

「我想,我們這些人真的是瘋子。我們為了一個活動,寧願翹課,寧願被預警,就是希望每一個獻給系上大家的活動可以圓滿。」

李胖學長指了一下楷開,「而且,我們運作系學會完全都只是靠著大家進來繳的系會費。我們自己本身都沒有薪水,連慶功宴都還要自掏腰包,像楷開這麼愛吃的人哪受的了?」

我們又笑了。 

「你們看,去做住輔組的志工,還可以集點抽宿舍,我們這些人連一個慶功宴都還要自掏腰包,一個人瘋,就是真的瘋子。一群人瘋,卻是超級熱血!」

「並不是在說我們很偉大很強大,這一年來,活動成果不一,有時候大成功,我們慶功宴就吃好一點的,有時候成果不好,檢討會罵聲連天,罵一罵都飽了,連慶功宴都不用開。心情還一整個度濫!」

李胖學長甩甩頭,兩眼一鼻紅通滿布,「可是,這一年來,真的很開心很快樂,即使很累、有時還一整個度濫,但是認識了這群人,奉獻給我們系,這種感覺,真的很幸福啊!」

語畢,李胖學長深深鞠了一躬,緩緩退到人群中。副會長的小雯與活動長蜻蜓兩人牽起手,跳到舞台中央。

「雖然有很多很多話想說,」蜻蜓與小雯雙手一舉,「但是,真的很謝謝大家!」一個簡單的鞠躬,簡單的一句謝謝,卻像一串連鎖的化學反應,在我心中激起一道驚濤。

會長楷開,走到中央。左耳的半月耳環閃爍著晶光。

「好啦,我承認我大二快一百公斤啦!只是!我必須要強調,只是快要一百公斤!」

楷開站著三七步,他並沒有看台下的我們,而是獨自抬著頭,表情凝滯地望向黑暗。

「話說啊,當初我為什麼要選會長。我自己也不太曉得耶。」他搔搔頭,半月耳環跟著左右擺盪,晶光閃閃。

「只是,我那個時候在想,為什麼我不要給自己一個不一樣的機會呢?就像李胖說的,我們可以跟其他人一樣,假日回家,平日翹個課睡個覺,晚上大家揪團打英雄聯盟。爽啊。」

楷開終於緩緩轉頭,看著台下的我們。

「只是我覺得這樣的生活,似乎有一點太……一樣吧?」楷開搔搔後腦勺,「對不起我辭窮。只是啊,我們的生活好像就這麼平凡,對吧?每天起床刷牙吃早餐,就要趕去上課。上完課又吃午餐,有些人要早掃或午掃,也是弄一弄就下午,然後又再趕課,然後晚上就回宿舍。宅咖們就聚在一起打英雄聯盟不然就看動畫看漫畫,每天都一樣,到了假日就回家吃家人。

這樣的大學生活,有什麼好玩的呢?」

楷開用目光掃了我們一次,「當上會長之後,我不得不承認有時會想飆髒話,有時度濫滿點,可是大部分的時候卻是充實的。

我們,為了活動開會開到十一二點,為了活動的節目練舞練到腳抽筋,為了帳目符合在那邊傷透腦筋,每一分看似痛苦的過程,在現在來看,卻是這樣的充實。」

楷開眼角濕潤,如那銀月的耳環般閃爍著剔透的光芒。

「在系學會裡,我找到了一群值得信任的夥伴。大家一起熱血,一起歡笑,一起傷腦筋,不為別的,大家聚在一起,為了都是替小大一、替系上的大家服務。」

歪著頭,額頭的汗珠與淚水交織而下,哪個是淚哪個是汗水,早已模糊不清。

「這一年來,我學到了很多東西。不僅僅只是辦事能力的增廣,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。」

楷開手一劃,「在這裡,我們有共同的故事,我們雖然沒有偉大到值得傳頌,但是我知道的,我知道的。」左邊、右邊,他緩緩看了大家,「我相信,在未來的十年後,我們或許不知道彼此會變得如何,是一般的上班族也好,是幸福的人妻也好,我相信,當我們未來相聚的日子,我們一定可以一起回想起,我們共同為了一個目標,所做的那些瘋狂蠢事。」

楷開深深一鞠躬,隨著淡出的燈光與流瀉的抒情慢歌,他們的故事,隨著樂音的結束,十九屆的日文系學會,正式劃下句點。

這種感覺很奇妙,日文之夜結束後,從銘賢堂出來,我走到路思義教堂的草坪上,有幾個人正用著照明燈,在教堂的兩邊側翼玩起剪影遊戲。

明明,他們是大三生,與我的生活交集並不多,僅止系學會呈現的活動時,我才能感受到他們的辛勞。

但是,看到站在台上的他們,即使他們保持沉默、持續啜泣,無形的言語之中,卻也流洩出一股莫名渲染的力道,強烈地震懾我的心房。

他們並沒有收取任何好處,純粹憑著一股熱血與激昂,就像眼前那群正在玩剪影遊戲的人們一樣,胡亂揮舞、張牙舞爪,僅只是在教堂側翼拱牆上留下幾道光與影的紀念。

他們卻做了,他們留下了比光與影更加實際的東西。

一群屬於他們的夥伴、一些屬於他們的記憶、一個個屬於他們的光陰故事。

五月的風,有點濕黏,有點灼悶。仔細回想我這一年的事情,好像除了英雄聯盟、早午掃、趕課之外,確實沒有更多的記憶。說是一年而已,其實也已經過了四分之一的大學時光。

很不可思議的,明明只是日文系之夜,只是一群人的感想會,卻彷彿突然替我指引了一條道路似的。即使我們沒有共同的生活圈,沒有共同的交集,卻透過一個個的活動、一個個的事件,那些人的信念、理想與熱血,卻就這麼直截了當、毫不掩飾地浸入我的心坎。

眼前那群人已經不再玩剪影遊戲,我緩緩站起身,走到照明燈旁,看著橘黃的燈光投射在斜紋磚牆上。

我輕輕觸碰著那長方石砌的燈罩。

等一下,也來玩一下剪影遊戲吧。